第14节铭为卝城

完成时间：2022-10-23-7-16-30

告别，或在于行动，或关乎内心，尤其是当他过分看重某些事物的时候。如若不然，群星又与人何干呢？——卝城纪事

在北方的矿山有一种名为琼的矿石，这种矿石被开采发掘用于存储信息。当琼石破碎的时候，其中存放的信息将被保留在体积最大的碎片中，想要销毁信息，只能将这块琼石全部、完全地研磨成末，这样一来最大块的碎片既然无法找寻，信息也就被认为不再存在了。

特里克斯地处偏僻，如果没有城市和居民，这片沃野也许将成为荒原。点点星辉升腾到蓝天，又随风飘散到不知何方。于是特城也变得无处可寻。独山亭上有人在远远地遥望，对于他们而言，天边的特城仿佛彼岸的远方。破碎的脚步到达这里以先，欣羽拾起一片草叶又用光流将其固化，它把草叶递给青林：“这样一来，整座特城的样子就被存放在这片叶子里了，收下它吧，作为世界留给你的礼物。”

青林接过发着光的叶片，他好像明白了利燕和漈的权限为什么一定要有一样物品作为承载——因为所谓的权限，原本是一份思念。

夜晚很快就来到了，长尔来的人们还在特城遗迹的瓦砾中翻找着。今晚的星星竟意外地多，从天的一边到另一边，难以计数的光点铺满整片夜空。星光洒遍城内和城外，独山亭中的石英坐台也被照的发亮好似白玉一般。青林和欣羽的交谈仍在继续，哦不对，应该说从未结束过。

“你喜欢这个世界吗？”欣羽问道，“这个世界或许和外面没有什么不同，又或者因为受到影响，其中也存在着这么多的污秽和肮脏。它并不像你想的那样美好。”青林以为欣羽在说它自己，但他错了。欣羽说：“周景羽曾经和你说过，这个世界被创造出来为了存放一段过往，但因这段过往并不美好，所以这个世界上依然有争端，依然有战争，依然有坏人在做坏事，甚至好人也是如此。我想你喜欢的，绝不应该是这个世界，而是我。”

“…可你不就是这个世界吗？”青林被绕糊涂了。当初接受“欣羽就是世界”的想法花了不少精力，现在它似乎又在否认这一点。

欣羽说：“是呀，我总是以世界自称。但这是‘卝城的世界’：既然是过往，便是没有生命的。而我作为世界的意志，能够决定世界的走向和未来。所以当你选择未来之时，告别的是这座卝城，而不是我。”

青林忽然感觉有些羞愧，名义上是“世界的守护者”的他，却并不了解这个世界。欣羽没有在意他的想法，还是那样温柔的声音：“你看那漫天的星河，你觉得如果一个晴朗的夜空只有黑暗没有星光，会如何呢？”

“我想，大概会让观者失去兴致吧，毕竟这样的夜空也没什么好看的。”

“是啊，没有星星的夜会显得格外孤寂，因为星的存在，‘星空’和‘星夜’便被赋予了意义…哈，你看我，又扯远了。”欣羽自嘲道：“我想说的是：如果把这个世界看作星空，那每个人便是其中的一个光点。而你或许是…喔！那边那个！”欣羽指着视野边缘一个微弱的光斑：“既小又不明亮，位置又不好的那一颗。”

青林呆住了。

欣羽朝他身上挤了挤：“怎么了嘛，我可没有嫌弃你的意思喔！但这么多星星中只有你是被选择的，因此就变得特别起来。”

“为什么是我…如果不是我会怎么样？”青林倒不是担心欣羽会临时变卦“甩了”自己，但不妨碍他的好奇。

“如果不是你，故事还会继续，但你永远也不会知道罢了。这种事情怎么能问原因呢，没有什么原因。”欣羽摊爪，“这片星空中，不停地有旧星陨落、新星产生，但是星空还是星空。我这样讲会让你想到什么？”

“你是想说这个世界也是如此：有人降生、有人离世，但他们的存在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？”青林愚钝，他只能想到这一层。

“啊…如果提及这个世界上的人的生死，那又是另外的话题了。不过，你忘记了我对你说过的‘观察者思维’么？”欣羽提醒道，“在整个浩瀚的宇宙，我们所住的这片土地，又何尝不是群星中的一颗呢。

“那些远在天边的星相隔光年之遥，当你看到它们的光芒时，它们却可能早已陨落。那些星在生命的尽头以先发出的光，经过漫长的旅程到达你的眼中，于是你便知晓了它们的存在。观星的人将这些星组合成星座，为它们取了各样的名字、又记录下它们的位置、篆刻下它们的样子……

“但你想他们真的了解那些星吗？当然不…可是那些星光至少给他们带来了欣喜、憧憬和希望。我们也是如此。这个世界、这个卝城作为群星中的一颗，记录着彼此的同时也会发出光芒。这份光芒就算再微弱，但只要被关注，那这个故事对于那个人而言就有了特别的价值。

“我们不能期待着这个最偏、最暗、最不起眼的光点能掩盖过群星的璀璨或成为夜空中的主角，却也不能否认它的存在和价值。因为我们自己同样在扮演着这样的角色。卝城的世界就是如此。”

欣羽仰头望着星河，星光映在它的眼中，它亮晶晶的眼睛里仿佛是另一个宇宙。这些话它不曾对谁讲起，青林是第一个听到的人。

青林的目光从星空移向欣羽，继而停留在它身上。青林问道：“那这个世界为什么要叫‘卝城’呢？说实话我在见到你之前都不知道还有‘卝’这个字。”

欣羽略作思考：“这个问题其实很简单，关键在于：想要理解‘卝城’，就必须先明白什么是‘卝’、什么是‘城’。

“这个世界有那么多的矿石，它们散落在各处、埋藏在地下。有些平平无奇、有些珍贵异常，可能永远无人探寻、永远静默无声。但正如暗淡的星难以被发现一样，这些矿石你也许看不到，却不能否认它的存在。这是‘卝’的含义，至于‘城’…

“作为一个有限的人，他终究不能了解到世界的全貌。他的一生，最熟悉的要么是一片地界，要么是一座城。一座城支撑起他的童年；还有一座城涵盖了他的青春；又一座城见证了他的成长；再一座城容纳他的归往……当城市承载他的人生时，他又何尝不是将城市放在心中呢。于是那些散落在各处的晶莹被汇集凝聚，那些片段和回忆就成为他内心世界的那座城。散处为卝，聚处为城。这个集散、聚为一体的世界便被称为卝城。”

“它也会过去的，对吗。”青林似乎在发出疑问，又似乎只是在叹息。

“是啊，它也会过去。有哪颗星不会陨落呢？即便是恒星，也有它的寿数。不过好在既然有过去，就一定有未来。从你选择告别过去开始，你的未来就已经展开了。所以…”

青林不自主地点了点头：“再见，旧卝城。”

“再见”？欣羽听到青林的用词，若有所思。或许那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，还会有四把新的钥匙产生吧，欣羽心里想道。

青林和欣羽离开了。独山亭很快就会被长尔来的人占领，在他们自以为完全明白特里克斯之前，这片宁静将不复存在。也许若干年后在这附近的某块土地上会立起一座纪念碑，上面记录着特里克斯的过往、雕刻着它的名字和照片。

隐秘的声音

“这个世界是谁？”

“是你。”

“那我是属于谁的？”

“…我？”

“所以这是你的世界。”

本节主旨

多少人愿意成为自己笔下的主角，披荆斩棘、一往无前；又或者漫步在安静不被打扰的世界，可故事中的那个人也只是作者一个片面的影子。没有光明就不知黑暗；没有良善就不知罪恶；没有底线就无谓原则；如果不曾怀揣美好的期待，就不会察觉当下际遇之鄙陋。一个故事连同其中所有的一切，才是世界本身。

解释与剧透

这是很重要的一节，这一节回答了针对《旧卝城》故事本身的三个问题：

既然故事难以理解又不能被广传，为什么还要坚持写这个故事？
为什么故事机制复杂、地域广阔、立意深邃却选择了一个平凡无用的主角？
故事为什么被起名为《旧卝城》？

解释与剧透

想必目前的信息已经足够提示“矿山”是一处怎样的地点了：那里存放着大量的琼石供卝城世界控制中心作为存储器使用。至于长尔来的开采是否会对它造成破坏……按照琼石的特性和储量，还没等他们全部开采完毕，世界早就结束了。
特里克斯建城的基础并非琼石，但作为世界机制的一种，城市的解映射套用了琼石的性质和表现。